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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謝謝你。」

  那是妳和我說的第一句話。

  聽起來有點著急,又富含了欣喜。

 

  那是我退伍前一個月,在火車上,一個粉色的小水壺沿著走道滾過了我座位旁,順手撿起時,抬頭就看到了滿身行囊的妳;即使模樣笨拙,甚至有些狼狽,但那抹為了掩飾尷尬的微笑卻相當吸引人,第一眼,我就對妳很有好感。

  「讓我來吧。」我不住的也失笑,發現妳剛好要坐在我旁邊靠窗的座位,起身將妳的行李接過、放到架上。

 

  沉默過不到十分鐘,同節車廂裡傳來了耳熟的音樂,不曉得是誰的手機鈴聲,是那時正火紅的流行歌。正當我思索著歌名時,坐在我旁邊的妳,望著窗外輕鬆的哼了起來。

 

  坦白說妳並沒有唱得特別好,但是那更顯得可愛與真切。

  火車喀啦喀啦在軌道上奔馳的聲音,掩飾著我慢慢失控、重擊的心跳聲。

 

  真想認識妳。

 

  想法化作了行動。我騙了妳。我對妳說,妳真有唱歌的天份。

 

  藉著這首歌為話題,妳的話匣子也開了,上天下地無一不談,我們甚至聊了時事的價值觀,隨著話題演進,我越來越心動,我們簡直一拍即合,像是剛好對上頻率。也因此,我成功得到了妳的電話。

 

  抱怨著約會老是吃路邊攤,卻喝酒喝得暢快的妳。

  去山上出遊晚歸,在星光下倚著我的肩細聲的妳。

  在我母親病逝時緊緊抱著我,說出以後要負責給我母愛的蠢話的妳。

  穿著雪白婚紗,紅著臉對我邊哭邊笑的妳。 

 

  我想要一直照顧妳,讓妳當一個永遠帶著可愛微笑的女人。

  妳是第一個讓我有這樣想法的人,我發誓,此情不假。

 

  「我愛妳。」由於工作幾乎天天晚歸,只有在妳抱著毛毯在沙發上等到睡著時,我才敢坦率的對妳告白。

  在妳眨著眼醒來,半睡半醒疑惑望著我,我卻只能叮嚀著孕婦得早些上床休養。

  但是,我想要一直照顧妳,此情不假。

 

  「晚安。」我盡可能將溫柔都放進扶著妳進房入睡時慣例訴說的這兩個字裡。

  多希望,妳能感受到。

 

 

 

 

  「似乎是很緊急的事。」一大清早在修道院的走廊上,伊安被前輩攔了下來。是來自民間的緊急委託,對方連發生甚麼都沒來得及說,只聽見慘叫與哽咽的懇求,以及男人匆匆報上的地點。「麻煩你立刻趕過去。」

 

  出院不久的伊安雖然被醫生允許繼續工作,卻被赭老師下令了不准和妖魔硬碰硬。

  我是聖職者啊,本來就不是硬碰硬?伊安當時這麼說,然後被賞了個用力的手刀。

  「說的也是啊,畢竟我還是沒讓老師放心,傷成這樣……。」想至此苦笑著回房提起長杖,伊安卻依然乾脆的攔了計程車趕過去。車子越開越偏遠,最後循著住址抵達的是一幢舊式的公寓,但是整修的得宜令人無法忽視。

  跨步跑上住址所在的樓層,門沒鎖,裡頭傳來令人不寒而慄的咆哮與哀號,似曾相似的氛圍讓伊安愣了瞬間。

  這並不陌生,多年前,伊安也曾經體驗過相似的情景。

  打開門,應該明亮、打理得整潔的室內,往聲音探去,突兀的溫馨的臥房裡,是一個背對自己,渾手血痕的男人,他勉強的回過頭看著伊安,似乎是認出了來者的職業,憔悴的面容瞬間閃現了無助。男人壓制住被束縛在床上的女性──皮膚通身紫黑、雙眼充血暴凸,是逐漸失去人類外貌的,宿體。

 

  是妖魔。

  此時此刻啃蝕著兩方人心的怪物。

 

  「拜託你、我只剩下她了,請不要奪走她……。」與抵擋疼痛的身體相反,男人的語氣中充斥無助,不斷低語哀求。

 

  不能再讓一樣的悲劇發生。

 

  「不用擔心,她會得救的。」

 

  伊安展開令人信賴的微笑,對著男人這麼說,伸出手要他遠離在他身下張牙舞爪的妖魔。

  但是男人遲疑著,用那張驚慌的表情拒絕了自己。

  「我不能離開她,我一定得保護她才行啊!」

  這下子可難辦了。伊安鮮少遇到這樣無畏妖魔的一般民眾:「她會沒事的!你待在那裡會很危……小心!」

  瞬間突變出的利爪向男人揮去,伊安及時的衝去,單手捉著長棍抵住了攻擊。

  「這裡交給我就行了!」

  「不……不行、她是我的妻子啊!」

  懷孕的妻子。

  曾經面對父親誤殺了對方,再也不想失去自己重要的人。

  曾經面對安,讓她為了保護自己,死在道士的手上。

  我已經不是當時那樣無力的人。

  伊安已經是一個擁有自己認同的能力的聖職者,為了挽回這樣的悲劇,受了傷也住了院,被誣陷、被指責也在所不惜。

 

  他並沒有遲疑,推開了那個早已染血的男人,邊迅速的以長棍加強壓制、邊詠唱著淨化的經文。但是,妖魔的行動卻總是讓他意外。

  掙扎著伸長利爪的妖魔一口氣爆出五六隻漆黑的長肢。

 

  等等、不會吧。

 

  鮮血,在視界裡觸目的濺灑。

 

 

 

 

  那個打扮怪異的聖職者一進門,我記得他──伊安‧卡洛斯,我們曾經在電視上看過他的轉播報導。依稀記得她說過,他感覺是個很好的人,我當時心裡甚至有些吃味。

  不過當我勉強回頭看向他,那一眼,我便相信他是絕對想幫助我的。

  他天藍色的眼睛看著我,專注又擔憂,卻依然不失對於自己的信心,看著他,我明白他能做到他想做的。

  但是,我無法將親愛的她交給聖職者。

  因為,我明白粉紅髮的聖職者過度看顧著我。

  這或許不是他的錯,畢竟,只有我能感受到她的痛苦、她的掙扎。這恐怕是聖職者這樣的局外人無法納入的考量。

 

  她想殺了他。

  她想要保護我,幾乎崩潰的不再相信明日的我,或許那代表同歸於盡。

 

  在聖職者開始淨化不久,那一瞬間,她的身體竄出尖銳的黑肢,她想要結束這一切。包括那個一把推開我的聖職者,她感到害怕。

  「不!住手──!」

 

    溫暖。

    疼痛。

    笑容。

    鮮血。

 

  「……對不起,我還是……不希望妳死……。」

  意識模糊之間,我好像看到了妳原本那張美麗的臉,擔心的看著我,彷彿要掉下眼淚。

 

  「……不要、擔心,……不痛……。」

  妳好像露出了平常等我到睡著,見我回來時又努力逞強著的微笑。

 

  「我沒事……咳!……我會保護妳……一直……。」

  聖職者趁著我捉緊妳的手、將妳紫黑的軀體又變回原樣。真是太好了。

 

  聖職者在妳昏去後接住了往後倒去的我,不曉得我看起來是什麼模樣,他好看的臉被焦慮和懊惱掩蓋,播了電話,大概是救護車吧。

 

  身體好像越來越冷了,聖職者的手很溫暖,真希望我也有這樣的手。

  「不要緊的、你們三個都會沒事的!」

  這個人到底在說什麼呢?

 

  「你的妻子已經沒事了,所以你也得撐下去!」

  手,果然好溫暖。

 

  可以代替我握著她的手嗎?

  「……現在可以,但是以後得靠你自己啊。」

 

  以後……

  「對,以後。」

 

  希望小孩子,健康平安啊……。

  如果能像妳就太好了。

 

 

 

 

  我是艾爾,今年三歲。

  我的背上有一個黑色的胎記,像雲一樣,媽媽說那是因為我在媽媽肚子裡的時候被媽媽到了。媽媽看起來很自責,但我覺得沒關係!

  我喜歡搭火車、看星星、吃點心,還有聽故事。

  我喜歡伊安哥哥。還有伊安哥哥養的鳥兒們,我喜歡皮諾丘,他好吵!

  我最最最最喜歡的是媽媽和爸爸!

 

  因為爸爸住在醫院,所以每次媽媽都會做好多好吃的餅乾去,然後我們就會在爸爸旁邊吃!

  雖然媽媽每次去醫院都會哭,但是有時候伊安哥哥會來陪我們,我會和他一起玩,逗媽媽開心,還會說好多故事給爸爸聽!

  每次我都會給爸爸一個好大──的擁抱!

  媽媽也會親親爸爸的臉,有時候是親嘴巴。

 

  伊安哥哥偷偷和我說,爸爸因為保護我和媽媽受傷了,現在還不能回家。他說爸爸超級厲害!還保護了伊安哥哥!但是他現在受傷了,所以在爸爸回家以前我要好好長大!才能保護媽媽。

 

  媽媽和爸爸都好愛我,我也好愛他們!

  所以我要快點長大,我要保護他們!

 

  就像爸爸保護我和媽媽一樣!




















(FIN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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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貝爾雲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